浪子的柔软
本帖最后由 流山 于 2015-4-14 11:29 编辑浪子的柔软
文／黄丹极
清明节打电话给老妈，听到大伯出车祸的消息，心头遥寄一丝牵挂。在担忧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
这个浪子大伯，开车出事也许不过早晚。我小时候，每逢清明、冬至扫墓之际，都是被他骑着摩托车带去的。风驰电掣不说，S型行车秀总是免不了。
他的生肖属猪，大我三轮，整整36个年头，自心底却比我还要贪玩。尤其是玩孩子，最有招。村子里哪个小孩不怕他？每次他从村头晃晃悠悠走过来，那些小屁孩都闷不做声，以防引起这个老顽童的注意。惨烈程度堪比大学课堂老师提问时学生的模样。那是当然，大伯平日里拿这些小孩抓耳挠腮，还不时把他们抱起来假装扔进臭水沟里，哪个不怕？
奶奶骂他“孩子王”，每次他都笑笑，也不管。奶奶是不喜欢大伯这个样子的。也是，朴实无华的农村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家里人吊儿郎当。奶奶当然希望大伯是一个勤快朴实的庄稼人。可大伯偏偏不是。他自己家承包的鱼塘，似乎从来没有盈利。养鱼从来都是想起来才去动动，很多时候都是等鱼饿个几天才想起来要去放饲料，一次放饲料又放很多，让鱼撑个半死。这样的养法鱼根本就长不了个，也就谈不上賺什么钱了。
浪子，相信奶奶心中也是这样评价她这个大儿子的。但奶奶说，以前的大伯不是这样的。
奶奶回忆起以前，公社的最后几个年头，大伯为了能多赚几个工分，为了给几个还未长大的弟妹换来多些粮食充饥，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巴不得多干点活。后来公社解散，大伯跟着别人出门找活干。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奶奶心里对大伯发生这样的变化是非常惊诧的。奶奶曾这样跟我解释大伯变懒的原因，听起来玄幻无比，但奶奶却深信不疑，因为那是当年跟大伯一起去过广州的叔祖父跟奶奶说的。
叔祖父说大伯去白云山打工的时候，曾经跟着山里的术士学习了咒符和草药。他曾经亲眼看到大伯拿着符贴在一个女郎的身上，女郎便乖乖地听大伯的话，仿佛木偶一般被操控。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那个神秘的术士，既然肯传授大伯法术，肯定也要大伯付出相应的代价。叔祖父听人说起，术士要大伯从孤苦一生绝后代和慵懒一生无所为中选一个作为代价。
按照叔祖父的说法，大伯选的，显然是后者。
他懒得理很多事情，像所有传说中的浪子般，只喜欢到处游玩。村里每年一次的大祭拜，就从没搭理过。別人家的家常话短，他就更不理睬了。他也懒得跟人计较利益关系，不愿意因为一点鸡毛蒜皮斤斤计较，帮别人家捕鱼从来都是随别人家给价钱，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只拿了几条鱼做薪酬。他手里有了好烟，从不会留着自己慢慢享受，总会与人分享。他也懒得把人分三六九等，闲谈话里，个个有烟的份。他更懒得理自己的口袋。有了钱就大手大脚，没了钱再来。当然，欠了人家的钱，他也懒得理会別人的白眼。
他懒，他浪，懒到当他四十几岁还被爷爷拿着扫帚赶着去种田，他却依旧慢慢悠悠。
他潇洒地在当下活着，从没停下他心目中仙人的脚步，直到遇到他的柔软处。
在我读初三那年，爷爷被查出肝癌，医院让家里人带回家准备后事。陪伴爷爷走过最后岁月的责任自然落在了大伯和爸爸两兄弟的头上。老爸白天还需要上班，所以大伯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相信很多人不免怀疑这样的浪子要怎么照顾好一个老人。可他做的是那么好。
爷爷到了最后的年岁，每天深夜都会睡不着，而且肚子总是饿。大伯照顾爷爷时，每晚几乎都是未眠的，每晚的必备活就是帮爷爷剥葡萄皮，搞个芝麻糊什么的充饥，一会儿又要照顾爷爷喝个水。三个多月，他从来没有有过半句怨言。晚上无眠，白天他还是坚持守着爷爷，担心爷爷受了哪怕一点的风寒，帮爷爷洗澡的时候对我们是喊了又喊，要我们一定要把窗户关紧。他整个人变得干练精神，让人有了那种他不会再浪荡的错觉。
古语常言，久病无孝子。他却又一次跟世俗不同。照顾爷爷，一步不离，仿佛一离开就是一世。那种与至亲的不舍，让当时的我深有感触。我始终觉得，我对于世间所有真挚情谊的深信，是始于大伯的眼神才得以流进血液，深入骨髓的。
爷爷还是去了，那晚我抽泣得不成样子。大伯却一副轻松的样子。他跟我说，爷爷去的时候是轻轻咳了一声就去的，很舒服。人生五福，考谓之一。能够轻松去离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这是我后来在浩浩书海中悟到的。当我悟到这个时，我才更加佩服那个浪子模样的大伯，对于人世间的执念，他能放到如此开阔的境地。
爷爷的追悼会上，本以为转变了的大伯会配合。可他却又继续他的浪子路，只做了一点仪式后便都交给堂哥，自己顾着吸烟去了。
我知道这已经算是变得很配合的了。
爷爷去世后，大伯的浪子心也确实收敛了不少，每天早上起床都先去看看奶奶才去遛弯儿，也常常去看看奶奶的米缸，少了就会开着摩托车去集市买来帮奶奶填满。
他还是个浪子无疑。他还是潇洒地生活，他依旧懒得管这管那，他依旧喜欢飙车。
但我却无比地相信一些东西。不是相信他可以浪子回头，不是相信他可以开始认真打理他的池塘，不是相信他可以慢点开车。不是的，不是相信这些，毕竟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只是相信我看到的东西。一个懒散到无法再懒散的人，一个按照世俗标准糟到无法再糟的人，在自己的父亲即将去世时，可以不让自己的习惯玷污到灵魂，可以作出如此巨大的改变来尽孝，来延续本善心之灯。我只是相信，这浪子面对心中的柔软时那种义无反顾的坚毅。
刚刚又跟老妈通了电话，大伯脱离危险期了。我舒了一口气，但只是一口。我不相信他会浪子回头，我知道他往后还会继续他闲情慵懒的生活。但我相信他的柔软，人人都有的，不该丢失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善与真。
2015年4月12日写于武汉
这是鄙人在读大二的外甥的散文，同学们共享。 不错的学生文章 在这世上，人与人的活法不同，可善与真是共有的！ 除却巫山 发表于 2015-4-13 23:57
这是鄙人在读大二的外甥的散文，同学们共享。
不错。令外甥才情并茂，可喜可贺！{:4_120:} 除却巫山 发表于 2015-4-13 23:57
这是鄙人在读大二的外甥的散文，同学们共享。
恭喜你！{:4_102:} cltn 发表于 2015-4-14 10:05
在这世上，人与人的活法不同，可善与真是共有的！
对。说得真好，人是魔鬼余天使的集合体{:4_141:} 山明水秀 发表于 2015-4-14 09:57
不错的学生文章
的确不错。很了不起，大二的学生就能写出这样的文章{:4_102:} 写得很好啊。 从另一个侧面描绘人生的善良本性。 天使艾美丽 发表于 2015-4-14 10:27
写得很好啊。
同感。听说还是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4_120:} 缘来缘去 发表于 2015-4-14 11:10
从另一个侧面描绘人生的善良本性。
说得很好。同感{:4_141:}{:4_120:} 天使艾美丽 发表于 2015-4-14 10:27
写得很好啊。
真的不错。{:4_102:}{:4_120:} cltn 发表于 2015-4-14 10:05
在这世上，人与人的活法不同，可善与真是共有的！
对。人性最可贵的东西，就是善良与真挚{:4_120:} 除却巫山 发表于 2015-4-13 23:57
这是鄙人在读大二的外甥的散文，同学们共享。
高材生。很不错，鼓励他继续努力，做一个当代新的叶永烈（叶永烈是读化学的，后来从事历史、人物传记写作）{:4_120:} 山明水秀 发表于 2015-4-14 09:57
不错的学生文章
对。的确不错 山明水秀 发表于 2015-4-14 09:57
不错的学生文章
的确不错 无可取代 发表于 2015-4-14 11:25
高材生。很不错，鼓励他继续努力，做一个当代新的叶永烈（叶永烈是读化学的，后来从事历史、人物传记写作 ...
好的。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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