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文联 发表于 2020-11-13 14:24:51

【品清湖第三期】有话说李敖(散文)

有话说李敖   陈 章
  余开伟先生在6月28日《杂文报》“透视李敖”一文中指李敖是个“才智过人而大节有亏的人物”。  说李敖大节有亏,没错;说他才智过人,我不敢苟同,因为,单纯在《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节目中听他那逻辑混乱,错误百出的演讲,我就觉得其“才”实在不怎么样。  蒋介石的母亲死后,没有葬在丈夫墓旁。蒋介石曾撰文赞扬他母亲,说她自己要葬在另处是为了“勿扰先父之灵”。李敖嘲讽说,这是老蒋为美化母亲而“误解”其意。因为蒋介石的生母王氏是蒋父二度续弦的妻子,蒋父墓侧左右早已葬着两位前妻,王氏是不愿再去凑热闹而另葬他处。  应该承认,李敖这一解读有一定道理。  接着,李敖大骂了一通老蒋的虚伪之后,把话题扯到了宋庆龄。说宋庆龄死后没有葬在中山陵旁,是因为孙中山的第一任夫人没有葬在中山墓旁,第二任夫人(孙科之母)也没有葬在中山墓旁。因此,宋庆龄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葬在中山墓旁。  这就奇了:同样作为人家的第三任妻子,王氏没有葬在丈夫墓边是因为两前妻“捷足先登”,自己不愿再往里凑;宋庆龄没有葬于丈夫墓边是因为前两任妻子都没有葬在丈夫身边,自己不好意思葬在丈夫墓旁。如果蒋介石父亲两前妻没有葬在丈夫墓旁,王氏也没葬于蒋父墓旁,李敖是否也可以像解读宋庆龄那样解读王氏之意:既然其夫两前妻都没有葬于丈夫墓旁,自己也不好意思独自葬于丈夫墓旁?  湖南大学物理系陈一言教授几经周折,将一封批评李敖演讲中一处物理知识错误的信件寄到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制作组,李敖用了两个节目时间进行辩解。节目开始前,他说,我李敖是很有雅量的,今天,我就把一封批评我的信件全文照读给你们听听……如果李敖认为此信批评得对,读后向陈教授致谢,向全体观众致歉,这的确是李敖的雅量。但李敖认为陈一言教授无理,自己有理。在凤凰卫视占用那么长的时间来自圆其说,这能叫有雅量?  李敖赞扬本拉登与美国武斗,自己是与美国文斗。声情并茂地歌颂拉登的伟大、光荣、正确,说弱者对强者就是要这样不择手段。说“纽约双子楼的那些人,都是在为美国的经济发展作贡献,美国的经济进一步发展后,又可以出钱给以色列打击中东的巴勒斯坦。因此,楼里那些芬兰人、瑞士人、中国人也都该死,拉登炸得没错”。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李敖已没有什么道理、普世价值可讲了。这里,我只想对李敖说:即使双子楼里的那些人该死,但拉登也应单人独马驾机去撞楼,那才堪称“英雄壮举”呀!自己躲躲闪闪,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雇用一些亡命之徒,劫持民航客机去撞楼,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再说那两架飞机上不同国籍的几百名旅客,可不一定都是想去为美国的经济发展作贡献的吧?说不定还有是想去刺杀美国总统的“欣克利”之辈呢?就这样被你陪绑当人肉炸弹,多么可惜!  按照李敖这种逻辑,他那在美国加州教过书的女儿李文,为美帝国主义培养过人才,不也该杀?另外,我们不知李敖对车臣恐怖分子绑架别斯兰市学生,又作何看法,车臣相对于俄罗斯,绝对是弱者,是否也就应该这样“不择手段”?  李敖在节目中提到一位国民党立法委员萨孟武,该委员画得一手工雅的国画,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学问极好,常被各大学请去授课,报酬不菲。有一回,他打麻将输钱时,笑着说:“我的钱是黑板赚来,白板送出”。李敖对他的才学赞赏有加,对他的人品也并无指责,居然就凭他输麻将时这句十分精采、幽默的话,说“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格分裂的人”,这句话实在让观众一头雾水,真不知李敖判断“人格分裂”的标准是什么?人家输钱不欠不赖,如果李敖认为有身份、有学养的立法委员不该去赌钱,你最多只能骂他低级趣味、无聊至极、斯文扫地等等。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人格分裂”呀!  李敖提到某些小国时,总要说:那些“鸟不下蛋”的国家。此说也有损大陆人民的感情,因为,我们的理念是:国家不论大小,一律平等。至于李敖在宣传“一国两制”时,告诉台湾人民一国两制可以占大陆的便宜。这就更不对了,一国两制下的大陆人民与台湾人民,政治权利是平等的,经济利益应该是双赢互惠的。  李敖提到鲁迅时说,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阿Q正传》写得一级棒。但他没有长篇小说,因此,还算不上伟大的文学家。不知这又是什么逻辑?长篇小说始于明清,此前,杨雄、司马相如、建安七子、唐宋八大家、李杜苏辛、关汉卿、汤显祖等,算不算伟大的文学家?只有半部《红楼梦》的曹雪芹(全世界为他成立了一门“红学”)算不算伟大的文学家?人们尊为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红学家、书法家、杂文家、“当代诗仙”但没有长篇小说的聂绀弩,算不算伟大的文学家?  张学良有一首写郑成功的诗:  孽子孤臣一稚儒,填膺大义抗强胡。丰功岂在尊明朔,确保台湾入版图。  李敖说,这首诗表达了张学良人生的最高境界。此说证明李敖对张学良了解不多,张学良皈依基督后又有诗曰:  白发催人老,虚名误人深。主恩天高厚,世事如浮云。  到底哪首诗代表张学良其人的最高境界,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有发言权吧!  九一八事变后,有人哄传当夜张学良与影星胡蝶跳舞,当年11月20日上海《时事新报》发表马君武两首《哀沈阳》诗: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  李敖说到这件事时,又信口开河:“这位大名鼎鼎的电影明星,当时她不澄清,她不说她不认识张学良,并且当时她还很得意。为什么呢?我跟少帅一起跳舞啊。他有名我也有名啊,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不是相加的效果,而是相乘的效果。她不否认的结果就是张学良背了黑锅,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其实当时马君武的诗一见报,次日明星影片公司便连续两天在《申报》上以胡蝶的名义发表声明辟谣。因为当时胡蝶确实是在北京出外景,公司怕引起众怒。著名的导演、编剧、演员张石川、洪深、郑小秋等人也纷纷刊登启事为胡蝶澄清事实。还以胡蝶的名义发表声明说:“蝶亦国民一分子也,虽尚未能以颈血溅仇人,岂能于国难当前之时,与负守土之责者,相与跳舞耶”!  李敖提到胡秋原说殷海光“曲学而不阿世”时,将“曲学”解释成“歪曲学术”。殊不知“曲学”并非动宾结构,而是个专有名词。《辞海》“曲学”条:指邪僻之学,以区别于当时的所谓“正学”。《商君书·更法》:曲学多辩。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异端邪说。以胡秋原的水平,如果指责殷海光歪曲学术,也不可能用“曲学”一词。将“曲学”说成是“歪曲学术”,显然是李敖望文生义,信口开河。更有甚者,李敖将“灯火阑珊”解释为“灯火光明透亮”,其实“阑珊”的意思一为昏暗:如辛弃疾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为衰残:如李后主的“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李敖演讲时难免读错些字,如濒bīn危读成pín危;扁piān舟读成biān舟;刚愎(bì)自用读成刚愎(pí)自用等等,其实这并无伤大雅,但他总不愿认错。有一回还说“你们尽管可以一边看我的节目,一手拿着字典,检查我的读音,有时可以逮住我某个字读错,然后指出来,证明你比李敖有学问,显配显配。其实,我常常是故意从众而读错,如峥嵘,古音应读cheng hong,但我还是读zheng rong。”――这又是什么话?偷换概念,混淆视听,掩饰错误而已!聂绀弩就曾经向茅盾说: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于”字,古音读wō。写格律诗者也都知道,如元、原、袁、园等字古音都读yún,因此这些字在诗韵中划归平水韵“十三元”部,与温、存、昆诸字同韵。读错字是一回事,汉字古今读音不同是另一回事。再说,观众要“显配显配自己比李敖有学问”,也无需纠缠李敖某些读音。李敖在节目中提到一副对联:“诸葛小心为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该联李敖在节目中读了三次,字幕也都是这样出现,可以断定不是打错字的问题,而是李敖一时囫囵吞枣将该联说错。此联应为“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毛泽东曾以此联赞扬过叶剑英,此事广为人知。“诸葛小心为谨慎”一说,明显是文理不通的。  李敖提到自己在某大学演讲时的一件事:李敖演讲完毕,慕名前来的一位女士、海南大学副校长站起来提完问题后,盛情邀请李敖到海南大学去授课。李敖说,到时候再说吧!不过,当年苏东坡到海南岛,有个美妾王朝云陪伴着他,我李敖若是到海南岛,也要有一个漂亮的姨太太陪着去。这里,李敖又记错了。苏东坡是有个侍妾叫王朝云,但她并没有陪苏东坡到过海南。苏东坡是北宋绍圣四年(公元1097年)被贬到海南岛的,而王朝云已在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病逝于广东惠州了。苏轼《朝云墓志铭》:“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三十四。”可见,王朝云不可能陪伴苏东坡到海南岛去。  作为海淡水养殖业的技术工人,我没有李敖台湾大学历史系的高学历。但作为普通文史爱好者,我知道苏东坡晚年从黄州、惠州、一路被贬到儋州(即海南岛),苏东坡对此曾自嘲曰“心如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我还知道苏东坡的一副挽联: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是在惠州埋葬王朝云时做的,我实在不理解,李敖此类文史常识,怎么倒不如我?  另外,李敖提到李商隐的《贾生》诗时,对“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中的“虚前席”,说是两人在席上对跪,中间保持一段距离,表示是皇上尊敬知识分子。按照李敖的理解,“虚”是“空着”的意思,“前席”指身子前面席上的空间,“虚”与“前席”构成动宾结构,意即彼此空着前面的一段空间对跪着。  其实“前席”是“前于席”的意思,前字是动词。亦即在坐席上向前靠近对方。《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孝文帝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李商隐诗,就是以此典表示文帝当时的虚心与虔诚。其中的“虚”作“空、”“白白地”、“徒然”解,与“可怜”相照应,表达了诗人对孝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的遗憾与嘲讽。(历来的唐诗选本,都作此解析,如陶今雁笺注的《唐诗三百首详注》·江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如果李敖知道李商隐此诗用了这么一个典故,读过“至夜半,文帝前席……”,就不会对“虚前席”做出错误理解了。李敖说话,喜欢“涉黄”,有一回在节目中说:“以前人们总以为犀角可以壮阳,大肆猎杀犀牛取角。后来才发现不行,没用。壮阳需用伟哥,威尔钢”。  这里,李敖又搞错了。人们历来用以壮阳的是鹿茸。从来没有将犀角当作壮阳药。在中医学上,犀角恰恰是“天字第一号”的至寒之药,《药性赋》开篇即云:“诸药赋性,此类最寒。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  二战期间,美国总统罗斯福死于第四任上。李敖说他死于第三任上。本来,这点小错误,不值一提。问题是,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节目的广告词是“李敖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九流三教无所不晓”。李敖也常吹牛说他的脑比电脑还厉害,既然如此,读者可上电脑搜搜,看罗斯福是死于第三、还是第四任上。  下面说说李敖的“智”。平心而论,李敖能混到今天这样名满天下,绝非无智之辈。  我们看看他“有话说”节目里的一段话——  我们再看毛主席的词里面,不是讲了吗,不许放屁,试看天翻地覆。毛泽东的词里面怎么会有放屁的字眼呢,是不是粗话,当然是粗话。譬如说我们看古代这些诗,讲牛也有,羊也有,讲马也有,风吹草地见牛羊都有,可是不讲猪,为什么不讲猪,因为猪是不雅的。直到乾隆皇帝写首诗,叫作“夕阳芳草见游猪”……  对于绝大多数听众来说,听到李敖这样的话,无不佩服他“腹有诗书气自华”。其实,李敖的“智”,就在这里了。有个文史小故事,说民国初年,一帮学者在聊天时,有人说到,龙虎、牛羊、蛇鼠这些动物,常常有人写进古诗词中,唯独笨猪的“猪”字,没有人写。这时,梁启超马上开口了,他说,乾隆皇帝不就写过“夕阳芳草见游猪”吗!这个故事,主要是赞扬梁启超的,因为梁启超于文史哲的治学功力,学术界尊其为“吞全牛”。该故事确实可见梁启超满腹诗书。李敖呢,知道了这个故事,信手拈来,显摆自己。当然,这一点是无可指责的。问题是,在梁启超当时的语境中,举出乾隆一例“猪”字入诗,足以否定“古人不将猪入诗”一说。但李敖重新拿来说事时,语境变了,李敖的错误就彰显出来了。“夕阳芳草见游猪”之外,不还有《木兰辞》里的“磨刀霍霍向猪羊”么?还有,凡古典诗词爱好者都知道,古人常常拿12生肖作诗,那里离得开“猪”字!  以上是李敖用“智”时出错的小概率事件,李敖的智,当然用得成功的居多,因此,近年来,我们在大陆的电视、报刊上,常常可以看到李敖神采飞扬的身影。   最后,且以笔者乡贤、民俗大师钟敬文与被李敖认为“不是大师”的聂绀弩的一段佳话,为本文作结,让李敖看看,什么是大师——   聂绀弩写过一首七律赠钟敬文,末句云:昔遇钟期今启期。钟敬文问,此句怎解?聂绀弩说,这有做么难懂:我昔日遇到知音(钟子期),如今遇到自得其乐的老人荣启期。钟问:荣启期是什么人,出于何书?聂说:《庄子·至乐篇》,子贡见田间一老人且耕且歌,问他何乐,他说,我为人,第二为男人,第三为老人,焉得不乐?说这话的就是荣启期。钟敬文说:老大你做学问怎么这么搞法,《庄子》又不是什么僻书,怎么搞出个荣启期来?你回去查《庄子》,包你没有什么荣启期。聂绀弩回去查了几种版本的《庄子》,果然都没有荣启期。后来,聂绀弩猛然醒悟,他是在《佩文韵府》的“期”字案中见过那则故事的,于是,又急忙查阅《佩文韵府》,果然查到“荣启期”这个故事,书中注着“典出《庄子·至乐篇》。”于是,聂绀弩将《佩文韵府》这段注释抄寄钟敬文,对钟表示敬服,并说:“此第一手材料之可贵也!”(见《聂绀弩全集》第四卷P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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