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与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

陈旭光

    前个月，我特意送了一本拙作《红色文化的感召》书给广州市政法委一位领导干部，他翻阅了书之后说：“这本书很有时代意义，目前来说，这是难得的内容，对你这种爱乡爱国之心表示敬意。”并中肯地为我的《彭湃颂》歌词在开头加了一句“莽莽昆仑山”。我喜出望外，后来由于作曲者考虑到押韵，未加上去，我表示很大的遗憾。他原来攻读学习中共党史的，他对彭湃的崇敬和热爱不比我们海陆丰人弱，说彭湃，他滔滔不绝。并说：彭湃在中国革命史上，干革命先革自己的命，他烧掉自己的佃农田契，并还田于佃农，他主持并资助建立了“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为培养农民运动干部作出卓越的贡献。近日来我从北京、从广州中各种领域的部队领导、记者和干部、朋友们谈起彭湃，他们都对彭湃肃然起敬，都感叹说，你们海陆丰出了彭湃这样伟大的农民运动领袖，他对中国的革命成功贡献太大了。

今天，我转发陈登贵先生的《彭湃与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文章，为了想给读者们、网友们学习缅怀彭湃的故事。

彭湃与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

陈登贵

    彭湃同志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农民运动领袖。他在从事农民运动的实践中倡议开办并主持首届农民运动讲习所(下简称农讲所)，是广州农讲所的创始人，为培养农民运动干部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一 在从事农民运动的实践中倡议开办农讲所

    彭湃同志出生在海丰县一个大地主的家庭，但他在青少年时期就厌恶这个剥削家庭和黑暗的旧社会，向往新社会。1917年彭湃同志东渡日本留学，开始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从事革命活动。1921年5月，他从日本回国，曾到广州从事革命活动，后回海丰开展革命活动。他曾想从教育入手去实现社会革命，但实践遭到挫折之后，便于1922年旧历五月底深入海丰农村，开始对农民作宣传发动工作。

    他以无比坚强的毅力，不怕讽刺讥笑，不畏艰难困苦，冲破各种阻力，与农民群众交朋友。他脱下了白通帽，戴上了小斗笠，脱下了学生装，换上了农民服，赤着脚深入农村，同农民一起参加农活。他还改变了原来讲话文雅深奥的书生气，采用了通俗易懂的语言与农民交朋友，这表明了彭湃同志已背叛了地主剥削阶级家庭，树立了为广大民众的解放事业奋斗的无产阶级人生观。

    彭湃同志深入农村，主要是向农民宣传马克思主义，宣传俄国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和反帝反封建的思想，发动农民组织起来，成立农民协会。在彭湃同志发动下，1922年7月29月(旧历是六月初六日)在海丰诞生了六个人的农会组织。此后，海丰的农会组织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至同年9月成立赤山约农会，会员达五百多人。1923年1月1日成立海丰总农会，会员二万多人，管辖人口达十万人，彭湃同志当选为海丰总农会会长。总农会内设卫生部、教育部、庶务部、交际部、财政部、仲裁部、宣传部、文书部等。这实际上已形成了农村革命政权的雏形。

    然而，在从事农民运动的实践中，彭湃同志已意识到宣传发动农民，使农民了解自己受苦受难的原因，为农民指明争取解放的道路，这是一项意义重大的迫切任务，需要培养一批热心农民运动的骨干，去做艰苦细致的工作。特别是1923年的“七·五”农潮，反动武装摧残农会，农会组织受到严重破坏，农民运动被迫转入低潮以后，而农会并没有灭迹的事实，更体会到这一点。他在1923年9月7日给文亮的信中写道:“经过这回的变动，农民—农会的团体也淘汰了很多不良分子，比前坚实些了”，“经过这回的变动，同志间有几个变节了，我们的分子坚实些了”。在这里，彭湃同志认识到在急剧的革命斗争中，有的同志更坚定了，有的人变节被淘汰了，这是正常的现象;也认识到农会尚能秘密存在，是因有了一些坚实的分子，有了农民运动的骨干，而要坚持斗争，发展农民运动，需造就更多的农民运动的骨干。1924年1月2 0日正当孙中山先生在中国共产党帮助下，在广州召开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彭湃同志给刘仁静写信，建议共产党和青年团的组织多派同志到农村开展农民运动。他写道:“中国的内乱就是我们散布种子的机会，SY(社会主义青年团—引者注)和CP(共产党—引者注)还要快些设法子多使多些同志到乡村中来。”在国共两党实行合作，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统一战线建立以后，彭湃同志于同年4月出任了中国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秘书。由于第一任农民部长林祖涵于是年4月赴武汉，辞去了部长职务，以后部长由彭素民继任，但不久彭素民又卧病，故农民部的部务工作均由秘书彭湃负责处理。此时，他还担任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广东区委第二届执行委员会的农工委员。他积极倡议开办农讲所。1924年7月，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广东区团委代理秘书刘尔胃同志给团中央的

报告中，关于农讲所问题写道:“本区同志之在民校任职者，曾在民校提出设立农民运动讲习所一所，该所已开学两星期，定一个月毕业。”这里提的“民校”是中国国民党的代称，“本区”是指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广东区团委。从这个报告便可知道，在国民党提出开办农讲所的是在国民党任职的广东区团委的同志。而当时广东区团委有五个执行委员:秘书阮啸仙，组织委员刘尔篙，宣传委员郭瘦真，农工委员彭湃，学生委员蒋世明。从1924年4月至7月，这五个执行委员在国民党任职的，只有彭湃同志。其余四人均未在国民党中央及属下各部任职。由此，我们可以确证，倡议开办农讲所的是彭湃同志。

    广州农讲所是在彭湃同志的倡议下，经1924年6月30日召开的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讨论通过以后开办的。中国国民党农

民部曾有记载: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卅九次会议，乃有农民运动第一步实施方案之决定。农民运动讲习所之组织，乃实施方案中之一项……。”

    从上我们可以知道，倡议开办农讲所是彭湃同志从事农民运动的必然结果。他有两年的农民运动实践，同时又以自己在农民部任职的有利条件，倡议开办农讲所是最有发言权，也是合乎历史实际的。

    二 主持第一届和第五届农讲所工作

    国共两党合作，反帝反封建革命统一战线的形成，有力推动了工农运动的发展。为适应农民运动发展的需要，培养农民运动干部，从1924年7月至1926年9月，以中国国民党的名义，在广州举办了六届农讲所，共产党人担任了各届主任(或所长)。第一届主任彭湃，第二届主任罗绮园(后来叛变)，第三届主任阮啸仙，第四届主任谭植棠，第五届主任彭湃，第六届所长毛泽东。还有许多共产党员在农讲所担任教员。

    第一届农讲所在彭湃同志的积极筹备和主持下，于1924年7月3日开学，招收学员三十八名，均为志愿从事农民运动的进步青年，“在中以‘五四’运动奋斗的经验而觉悟到要‘入民间去’之分子为多，次则为农民已接受本党政纲而做农民运动于前者，次则工人曾参加工会组织运动者，有女生二名”。

    第一届农讲所的教学内容，主要是学习国民革命的基础知识，学习农民运动之理论及实施方法，并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在第一届农讲所开办期间，彭湃同志亲自给学员讲课，他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农村的政治经济状况和阶级关系作了科学的分析，指出只有宣传教育农民组织起来与地主阶级和一切反动势力作斗争，才能获得解放。他鼓励学员只要下决心深入农村，给农民做艰苦细致的思想发动工作，农民是会组织起来的，革命一定会胜利的。彭湃同志对军事训练

非常重视，他亲自带领学员到黄埔军校进行军事训练十天，军训时间约占整个课程的五分之一时间。军事训练的计划十分具体，既学习军事理论知识，也学习实际的军事技术。

    彭湃同志还引导学员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学生除正式授课外，最注意所外活动，凡星期日须有农村运动实习，步行之训练，马术之训练，又有农民党员联欢大会之组织，市郊农民协会之成立，及东西南北四郊之实际调查与宣传组织。毕业前夕，学员还进行农村实习，成效显著，曾有如下记载.“农村实习，在军事训练完毕即与军校特别区党部连续三天向附近村落农民运动，凡深井、鱼珠、东圃、黄埔、长洲等处，均有宣传。斯时长洲农民协会成立，即当时之宣传结果。”

    第一届农讲所学员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而有计划的学习和训练，于1924年8月21日毕业，并举行毕业典礼。孙中山先生出席了毕业典礼，并作了“耕者有其田”的重要训词。国民党左派领袖廖仲恺先生也曾在这届农讲所作了《农民运动所当注意之要点》的重要讲演。

    这届农讲所毕业的学员三十三人，其中被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委派为农民运动特派员的达二十四人。他们成了各地农民运动的“推进机”，“亦为主持各重要农民协会区域之战斗员”。如学员黄学增，毕业后成为广东省南路农民运动的杰出领导人。学员陈伯忠，毕业后曾任广宁县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会副委员长兼农民自卫军军长。1925年9

月他被派到四会县工作被委任为四会县党都筹备员，成了广大农民的贴心人。学员李民智毕业后，曾任顺德县农民协会常务委员，多次率领农民自卫军同地主反动武装作战，屡战屡胜。1926年6月在增城县领导农民运动。同年8月，不幸为地主恶霸杀害。学员梁桂华毕业后，曾参加了广州平定商团叛乱的战斗。1925年被选为中共广东区委会监委委员。在国共分裂前夕，他被党组织派赴香港为党转入地下斗争做各项准备工作。国民党反动派在广州发动“四·一五”反革命事件后，他不幸为香港英国当局逮捕入狱，受尽严刑拷打，但坚贞不屈。以后经党组织营救出狱。在酝酿广州起义期间，他为了给起义筹

款，曾返回家乡云浮县，把自己的祖屋典卖。1827年12月I1日广州起义爆发后，他带领敢死队浴血战斗，最后在与敌人肉搏战斗中，身负重伤，壮烈牺牲。女学员高情波，中共党员，在农讲所毕业后，深入到花县、顺德、中山、粤北等地农村，发动和领导妇女运动。1925年1月广东妇女解放协会成立后，她是该协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省港大罢工爆发后，她与女工共同斗争.深得女工的爱戴。1926年夏，北伐战争开始，她担任北伐妇女救护队队长，随军出发，她转战于湖南、湖北、江西等省。大革命失败后，她返粤参加广州起义。起义失败后，她被派赴江西省委机关负贵妇女部工作。7929年12月25日因叛徒告密遭国民党反动派逮捕。面对敌人的百般引诱和毒刑拷打，她坚贞不屈，最后光荣栖牲。

    在办了第一届农讲所之后，又相继办了第二届至第六届农讲所。各届农讲所的办理方法、教学内容，都参照了彭湃同志创办的第一届农讲所，可以说，第一届农讲所是各属农讲所的基础，为它们提供了经验。

    第五届农讲所在彭湃同志的主持下，于1925年9月14日开学，12月8日毕业。学员共一百一十四人，来自湖南、广东、湖北、山东、江西、安徽、福建、广西等省，已略具全国规模。学员分甲、乙两班，甲班学员全部来自广东以外的上述省份，毕业后主要回各省开展农民运动;乙班学员主要是广东省籍的，毕业后多数被派到广东的东江和南路工作。“此届除遵章教授学科和军事训练外，更注意学生的自治。组织----自治会”“本会为学生训练自治之能力及养成有组织

有纪律之最革命的战斗员为宗旨。”为了让各省学员交换知识，联络感情，组织学员召开联欢大会，到兵工厂参观，进行实弹射击。彭湃同志还亲自率领该所学生赴韶关参加曲江农民协会成立会，并调查该处农民状况。

    第五届农讲所为我国培养了一批革命干部，其中比较突出的有湖南籍学员毛泽民、蔡协民、雷晋乾、贺尔康等。毛泽民毕业后，即被派到上海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任中共中央出版署经理，为党的刊物建立发行系统，为宣传马克思主义起了重要作用。此后，曾任闽粤赣军区后勤部部长和中央工农民主政府国家银行行长，中央工农民主政府

经理部部长，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负责人之一。1942年，他在新疆不幸为敌人逮捕，在狱中与敌人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斗争，1943年9月光荣牺牲。学员蔡协民毕业后担任湖南华容县农民运动特派员，曾任华容县国民党党部农民部部长兼华容县农民协会宣传部长。1927年春被派赴常德地区领导农民运动。马日事变后，他赶回华容县搞党的地下工作，不久转武汉赴南昌参加八一南昌起义，以后又随朱德同志参加湘南暴动上井冈山，1929年到福建厦门任闽南地方党委书记。1934年被敌人逮捕，英勇牺牲。学员雷晋乾毕业后，以国民党湖南省农民运动特派员的身份回家乡祁阳开展农民运动，1926年担任中共祁阳县支部书记，并任祁阳县农民协会委员长，积极领导农民与地主豪绅作斗争。1927年，他任祁阳县农民自卫军主任。马日事变后，

他在祁阳县王府坪被敌人杀害。学员贺尔康毕业后，在湖南的长沙、衡阳、湘潭等地搞农民运动，是这些地区农民运动的杰出领导人之一。马日事变后，他曾率领农民武装与敌人进行英勇斗争。于1928年10月2日牺牲于长沙浏阳门外。从上述几位学员的革命事迹便可以说明，彭湃同志主持农讲所培育的学员。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谱写了可歌可泣的革命篇章。

    三 在农讲所系统传授从事农民运动的经验

    在风云激荡的大革命年代，彭湃同志系中共广东区委委员，是农委负责人之一。当时的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国民党广东省农民部、广东省农民协会、各县地方或支部的农委，以及农民运动特派员同志均由农委负责指挥。彭湃同志的工作十分繁忙。但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他不辞劳苦，不顾安危，东奔西跑。他不仅发动和领导了海陆丰及东江的农民运动，广东的中路、西江、北江等地都坎印了他的足迹。他的革命实践非常丰富，他的关于农民运动的著作极其宝贵。

    1926年出版的刊物《中国农民》的第一、二、四、五期连载的《海丰农民运动报告》是彭湃同志撰写的。这是他对1922年至1923年从事农民运动的总结，为我党领导农民运动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理论。此后，彭湃同志对《海丰农民运动报告》作了修改，编成《海丰农民运动》一书于1926年10月在广州出版。出版前，中共广东区委书记陈延年同志曾为该书校对修改，周恩来同志也欣然为该书封面题写书名。《海丰农民运动》一书是彭湃开展农民运动的代表作，也是我党早年农民运动的重要著作。彭湃同志在广州农讲所也讲授其主要内容。

    彭湃同志在农讲所不仅亲自制订教学计划，还与教员们一起认真研究教学内容，教学方法。他在农讲所系统传授了农民运动的宝贵经验，为培养农民运动干部呕心沥血，辛勤劳动。他给学员讲课时，总是通俗生动，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学员萧一平回忆彭湃同志的讲课时说:“他经常和我们上关于怎样到农村开展农民运动的具体问题，并经常带我们到广州市郊农村作实习。他讲的课程很实在很具体很生动，他把在海陆丰搞农民运动的经验总结教给我们，是我们以后在广

东开展农民运动的最好知识。”

    彭湃同志在第六届农讲所开办期间，被聘请为教员。这届农讲所系毛泽东同志担任所长，扩大了招生范围、学员三百二十七人来自二十个省区，人数最多，影响较大。彭湃同志给学员讲授了《海丰及东江农运状况》这门课程。学员冯文江保留了当年一本听课笔记，这是一份珍贵的历史文物。在这本听课笔记里记录了彭湃讲授的做农民运动的要点共十二点:"1.要吃苦，忠诚勇敢，受党的指导;2.要从下部工作做起，很谦逊，不要摆出高贵的架子，3.要明白农民的生活状况及心理(凡同情者，乃革命者);4.与农民交接要严密.然决不可生金钱关系;5.不要贪恋农民妇女(决不要谈新思潮—自由，平等)；6.不要谈迷信;7.不要偷徽 (要宣传每个农民，使其团结起来)。8.不要出无为的风头，夸自己能干，自己有力量功劳，要归功于农民群众才好，9.谈话不要深奥，用俗语，且要耐烦，10.利用绅士一时，用后置之不论。11.初次与农民谈话，可告以白话的历史;12.不要显出与农民不一样的动作。”这些要点，既通俗又实用，是彭湃同志从事农民运动的经验总结，也是指导农民运动的重要文献。

    毛泽东同志主办的第六届农讲所，除聘请彭湃同志担任教员外，还组织全体学员到彭湃同志亲自领导农民运动的海丰农村实习调查。通过实习调查，坚定了学员从事农民运动的决心和信心。毛泽东同志在农讲所主编出版《农民问题丛刊》时，亲为该刊写的序言《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中，热情洋溢地赞扬彭湃同志领导的海丰农民运动，指出“陈炯明的故乡历来是土豪劣绅贪官污吏猬集的海丰县，自从有了五万户二十五万人之县农民协会，便比广东任何县都要清明—县知事不敢为恶，征收官吏不敢额外刮钱.全县没有土匪，土豪劣绅鱼肉人民的事几乎绝迹。”“全中国各地都必须办到海丰这个样子，才可以算得革命的胜利，不然任便怎么样都算不得。全中国各地必须都力、到海丰这个样子，才可以算得帝国主义军阀的基础确实起了动摇，不然，也算不得。”他把彭湃同志撰写的《海丰农民运动报告》选进了《农民问题丛刊》。这一切都反映了毛泽东同志对彭湃同志领导农民运动的经验是非常敬佩和大加推荐的。194?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又充分肯定了彭湃同志领导农民运动的功绩，说彭湃同志是农民运动大王。

    彭湃同志是广州农讲所的创始人。他为我党培养革命干部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原载《历史教学》，1983年第4期）

作者单位：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旧址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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