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师母您好！》

陈泗伟 · 发表于 2012-3-20 11:44:30

本帖最后由陈泗伟于 2012-3-20 11:48 编辑

师母您好！

陈泗伟

尤老师的老婆下岗了，这给有两个孩子读书的家庭来说，有如屋漏兼遇连夜雨，几乎陷入困境。因为尤老师的工资并不高，在落后地区，也就一千百块。平时有他老婆上班帮补，再领回个几百，日子还算马马虎虎。

因为家庭经济拮据，尤老师的老婆难免唠叨多了，碰碰磕磕的琐事和口角也就多了起来，搞得尤老师终日不得安宁。

为帮助妻子找份工，老尤可谓全力以赴。他上过职业介绍所，不是嫌他老婆文化低，就说他老婆年龄大；他也找过老熟人，有的说没有抓那条线，有的说等有机会再说，总而言之，婉言拒绝。

事情办不成，老尤回到家里只能唉声叹气。他老婆并不理解他，挖苦说：“说什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啦，说什么桃李满天下啦，关键时刻连这点事都办不成，还算什么男人，你瞧人家张三李四，摆个小摊，日子过得多红火呀。教书、教书，天天只知道教书，我看我们的日子是走到尽头了，嘤，嘤……”说到激动处，哭了起来。

“哭、哭、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明天再找找熟人，天没有绝人之路。”面对老婆的责备，老尤感到很没有面子，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婉言相劝。

“哼……”他老婆听到此，也惭渐停止抽泣，委屈地大声说，“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说完，很不情愿地转一下身子，起身做起家务活。

老尤觉得老婆变了，以前恋爱时，并不是这样，斯斯文文，说话清脆甜美，可如今，言行活像“河东狮”，真感慨生活能改变一切。

老尤心烦，像泄气的皮球，便借酒消愁。幸好家里还有一些低劣酒，要不然这酒也喝不成。但今天觉得这酒很不是滋味，酒落愁肠，话便多了起来，唱着流行歌曲还拉起长腔：“老婆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唱罢，闭着一只眼看老婆。

他老婆并不买他的穷账，讥骂他：“你这割千刀的窝囊废，一点狗尿喝下去，还有心情唱歌，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债！”

老尤嘻皮笑脸。“老婆，你这么凶巴巴地干啥？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天无绝人之路，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这杯再说吧！”这话，既是对他老婆说的，也是自我解嘲。

“醉醉醉，醉你个死人头，生活都难过，看你明天吃什么？”说来也够呛，下岗这段时间，全家靠老尤一点工资过生活，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天到晚七件事，加上孩子上学以及人情世故等等，真的招架不住。火气过后，他老婆幽幽地说：“等会，我把书柜里的书卖了，找点生活费用。”

“哈哈，你敢？！”老尤料她不会那么做，随口说：“随你便吧！”

也许酒不醉人自醉，老尤很快便睡着了。

人到穷极时，真是豁出去了。她趁老尤睡着，将他多年积累的几大书橱的书籍通通翻到地上，然后用装米用的塑料袋包装成一包一包的。好沉的书，也不知那来的力气，她用自行车先拉一包到附近的市场旁，利索地铺开薄膜纸，摆起了旧书摊。多时不见的旧书摊即时招来很多人，但看书的多，买书的少，让她感到酸溜溜的……

老尤醒来，痛快多了，看看天色已有些昏暗，伸了个懒腰，想起身吃晚饭。突然，他被眼前狼籍的景象吓了一跳，心中很快有不祥的感觉，“莫非她……”马上直奔书房，果不其然！这、这可是多年的心血啊！

老尤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不，得马上制止这个贱人！”慌忙趿着拖鞋冲出家门。

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拌倒，“他奶奶的……”老尤已无暇顾及其他，骂了一句脏话，关上门，直往外跑。

出了家门，才想，整个城市那么大，要往哪里找去呢？此时此刻，他真的感到万分沮丧，无奈之下，只能回家。

路上，突然碰见老婆，只见她满面笑容。老尤本想回到家才发火的，但确实忍无可忍，被她的举动气得失去了理智，语无伦次地说：“你……你这个贱人……你把我的书糟蹋到哪里去了？”

“什么，你骂我贱人，你这个书呆子、窝囊废，现在不顾生活还顾书，真是好心没好报，我跟你拼了。”老尤的老婆当街撒起野来，搞得老尤差点钻进地下。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无话可说，他们各怀心事往回走。

由于生意好，心情也好，老尤的老婆也许觉得刚才太冲动，伤了老尤的自尊心，道歉说：“唉，老尤，对不起！”

“脸都给你丢尽了，不要再说了。”老尤感到不可思议，气愤地说，“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家丑事已外扬，还能说什么，有什么好说呢？”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再说，现在大家都实际了，一心想着钱，谁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其实，老尤的老婆还是挺温柔的。

老尤觉得老婆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哼”地一声过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看老尤已平静多了，他老婆又笑着说：“走吧，坐上单车，我搭你回去。”

“不坐。”

“坐嘛！”

一阵坚持，老尤上车。

“老尤，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在卖书时，来了一位年轻人，他把我的书全都买了，给了我二千块，还说有多少要多少，真是怪事！”因为有收获，老尤的老婆不甘寂寞，话语不停。

“小市民！”老尤气还未消。

“唉呀，你真是海南神——敬酒不喝！”他老婆也气，也就不再说了。

正当他们到家时，只见门口早站着一个年轻人，旁边还放着一袋东西。

老尤的老婆眼尖，吓了一跳，跳下车，来不及停放好，丢给老尤，跑上前惊讶地说：“喂，年轻人，怎么这样心急，等我拉给你就行了吗？”可转念一想，不对呀，他怎么认得自己的家呢？莫非年轻人反悔？那可要随机应变啊。

正当她在琢磨对策时，只见年轻人向老尤招了招手，笑着诚恳地说：“尤老师，这书我给您送回来啦！”

此时老尤的老婆真如丈二和尚，只能张着口说不出话。

老尤感到诧异，扶了扶眼镜，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孔，忙热情地说：“唉呀，是小强啊，快快快，快请里面坐！”说完拉着小强的手，端祥了一会，又看了看一旁的书，激动地说，“变了，小强，发福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书送回来了就好，老婆，这是我的学生，叫小强，快，快把钱还给他。”说完请小强进屋坐。

老尤的老婆懵了，心想，刚落入口袋的钱又飞了，真是十万个不愿意。

“不不，师母您好！这钱您们就留着吧。”小强一边推辞，一边解释说，“您们的情况我已知道了，因这几天比较忙，所以没能及时拜访。今天路过马路，看到路边的旧书摊围了很多人，故上前看个究竟，没想到摊主是师母您。师母您可能认不出我了，我看到书，每本都有尤老师的收藏章，知道这是老师的心爱之物。因为怕书被别人分散买走，所以就全部买了下来，呶，现在物归原主了。还有，尤老师，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地址，您明天带师母到我办公室找我吧。”说完，就与尤老师告别了。

这简直是太意外了，老尤仿佛在梦中。因为太突然，他自责连一句“谢谢”的客气话也没有说。此时，他老婆才高兴得合不拢嘴，望着小强远去的背影，面对尤老师，低下了羞愧的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