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文历尽千辛万苦,一路风雨一路泪,尝尽了人间的百般苦楚,终于在闵志杰的陪伴下回到了阔别十七年的铁头村。她驻足村头,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好像挑着千斤担子的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她注视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头涌动着阵阵心酸。风光回娘家是女人的享受,但她却是逃亡。如何面对娘家人?她在列车上想了又想,总是没有一个说法可以让自己满意。如今,娘家就在眼前,她确实要好好调整一下思绪。迎面寒风吹着她凌乱的长发,只见她苍白的脸颊上镶着一双忧郁的双眼,微微上翘的鼻子下面的樱桃小嘴紧闭着。
十七年前,离开铁头村时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郑秀文的脑际。父亲目送她离家的忧郁双眼让她终身难忘。谁不爱自己的儿女?谁愿意让自已的孩子远离自己?但是,无情的生活啊!让多少人做了违心的事。
郑秀文的父亲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面对一家七口,他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难过上温饱的日子。如果不是今年的水灾太严重,家里也不会总是处在断粮的危机中。郑秀文的母亲又是百病缠身,只有哥哥或多或少减轻一下父亲的重担。其他三个妹妹都还小,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子,又能帮得了多少?
许媒婆的如簧巧舌,把广东人的生活说得让人怦然心动。希望孩子过上幸福生活是天下父母的共同心愿。于是,那年秋后,秀文带着筒单得不能再筒单的包裹,带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跟着许媒婆南下广东。父母送她到村头,含泪目送女儿一步步远去。谁曾想,这一别却是秀文与父母亲的诀别。父母逝世时,哥哥拍过电报告诉她,但,她自身难保,无法回娘家奔丧。后来,哥哥从未跟她联系了。
“哥哥还好吗?未曾见面的嫂子欢迎我吗”?秀文想。
“走了,发什么呆”?闵志杰看秀文发呆,催促她说。
“村子变多了,我都快认不出了”。郑秀文好像对志杰说,又好像自言自语。
“就在村子的那头,走”。郑秀文回头对志杰说,用手指向村子的方向。
闵志杰顺着郑秀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二排高低不一的房子呈现在眼前,看得出这是一个刚刚重建过的农村,每一间房涮过的白灰痕迹还是新的。顺着村子走过来,只看到许多鸡鸭鹅,还有到处奔跑的大黄狗。大黄狗看到陌生人进村,不断地狂吠,好像给主人报信。
郑秀文一路走一路看,每一间房子的结构都差不多。以前村子的所有破房子都不见了,村子的路也是重新平整过的。
“村子为啥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郑秀文心中纳闷了。
她那熟悉的房子那里去了?哥哥的家还是在旧房屋的位置上吗?郑秀文越看越多疑虑。她四处张望,想找个乡亲问一问。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此时村口开过来一辆拖拉机,开拖拉机的中年人春风满脸,好像碰到了什么大喜事。当拖拉机来到郑秀文跟前,他主动把车停了。郑秀文一眼就认出了他,不禁大叫了一声“大哥”!
开拖拉机的中年人慌忙跳下了驾驶室,走到郑秀文跟前大声地说:“小妹,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我都认不出家了,大哥,我们的家呢”?郑秀文说。
“就在前面,你走过去,我把车放好就来”。中年男子说。
郑秀文让开路,大哥开拖拉机走在前面,她跟闵志杰跟在后面。
跨进家门,郑秀文百感交集。“这个跟十七年前一点都不像的家,还是我的家吗?大哥看来还不错,大嫂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呢?她能认我这个小妹吗”?
“小妹,这位是……”?大哥问秀文。
“恩人,如果没有这位恩人,小妹回不了这个家”!秀文说。
“我叫郑明达,谢谢你,来,喝茶”!郑明达听到秀文的介绍后,马上跟闵志杰打招呼。
“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出门在外,谁没有碰到困难的时候”。闵志杰说。
“大哥,这位闵大哥,是我在广州遇到的恩人,小妹身无分文,是他借钱给我买车票,还一路陪我到家”。秀文说。
“闵大哥,你们在家聊聊天,我去矿厂叫她嫂子回来”。郑明达说。
“好,你忙吧,秀文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闵志杰说。
“在家吃饭,回头我们好好聊聊”!郑明达说完开着拖拉机走了。
郑秀文回到了阔别十七年的娘家,兄妹相见,情深意切,嫂子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到来呢?
初春的风儿虽说夹带着寒意,但它能唤醒大地万物,让人感觉神清气爽。风儿轻轻地吹进房子里,摸抚着郑秀文的脸颊,她感觉全身一阵阵舒畅,这样的感觉,她好久都不曾领略过了。她才三十多岁啊!本是女人的黄金时代,但是,生活,让她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感情,让她承载了过多的压抑。憔悴的容颜让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老了许多。
郑秀文一边跟闵志杰聊天,一边仔细观察着大哥的家。大哥的家看起来是新建不久的,家里的大部分家具也是新的。厅里的摆设显得整齐大方,这样的家庭环境在十七年前的村子里只有郑大海书记家才能见到。如今,大哥的家都如此漂亮了,其他人家也是这样吗?
“小妹,你们村子以前也有矿厂吗”?闵志杰问。
“我们村的村名就叫‘铁头村’,据老人说,村子周围的山中到处都是铁矿石,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有矿厂”。郑秀文说。
“我们哪里的煤矿也是近几年才兴起来,以前只有公家才能做,现在很多人都办起了小煤窑”。闵志杰说。
“等大哥回来问问他就清楚了”。郑秀文说。
外面又响起了拖拉机声,郑秀文走出家门,她看到大哥驾驶的拖拉机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但见那女人长着一副桃子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让人感觉得到,这是一个灵巧之人。她长发飘飘,着一套非常得体的连衣裙,穿一双高跟鞋。这样打扮的女人只有城市才能见到,难道山村矿厂也有这样打扮的女人?不一会儿,郑明达跟那坐在副驾驶室的女人拎着几包东西并肩向家里走来。郑明达看见秀文站在家门口,侧面向那女人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加大脚步走向家里来。走到家门口,那女人满脸笑容看着秀文,明达侧过脸向那女人介绍说:“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小妹”。明达又侧过头来对秀文说:“这是你大嫂,她在矿厂做财务”。
“大嫂你好!我是秀文”。秀文向大嫂自我介绍。
“小姑好!我叫罗彩娥”!大嫂也向秀文做了自我介绍。
“进屋吧,小姑,你大哥经常提起你呢,今天终于见到你了”。罗彩娥显得很高兴。
走进家里,郑明达又向罗彩娥引见闵志杰,罗彩娥向闵志杰打了招呼。然后拎着几包东西走向厨房。不一会,她招手叫郑秀文进厨房帮手做午饭。在厨房里,姑嫂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她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一点都不陌生,并且话题越聊越宽。在聊天中,郑秀文把她此次回娘家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大嫂。大嫂听后,对郑秀文说:“小姑,你做对,你就住家里,我们村子的矿厂有工做,下午你就随我到厂里去,我叫厂长给你一份工作”。郑秀文看到大嫂如此热情,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郑秀文跟大嫂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大嫂的行为让她感到非常可亲。
经过郑秀文姑嫂半小时的忙乎,一顿丰盛的午餐终于摆上了桌面。大哥从酒柜里拿了一大瓶叫不上名的酒。看得出,这酒平时是不会拿出来饮的。饭桌上大哥大嫂频频向闵志杰道谢,闵志杰也是海量,来者不挡,杯杯见底。
郑秀文因为父母逝世,无法回家奔丧,心里非常内疚,今天也借着酒劲向哥嫂谢罪。大哥却说:“都是贫穷惹的祸,都过去了。大哥大嫂不怪你。从今往后,你就在家里跟我们一起好好干,让我们的生活越过越好,来,干杯!
“大哥……”!郑秀文欲言又止。
“小妹,你不用说,大哥知道”。郑明达见秀文一脸无奈,忙接过话头,安慰秀文。
“秀娟、秀萍、秀莲三姊妹都嫁在周围,明天我通知她们回来聚聚”。郑明达转了话题。
“大哥,她们都好吗?我这位大姐做得真是窝囊”!秀文自责地说。
郑明达说:“她们都好,明天见面好好聊聊”!来,大家一起干杯!放下杯子,郑明达接着说:“下午,我送志杰大哥回家,你嫂子陪你到矿厂去看看。然后,我通知秀娟她们明天到家里来,你看可好”?
由于酒精的作用,郑秀文两颊浮出红晕。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她双眼满含泪花。大嫂看她如此激动,连忙安慰她。秀文一路上的诸多顾虑,到此烟消云散。
“大嫂,怎么没有见到侄子侄女们”?郑秀文早就想问哥哥嫂嫂了,怕有什么隐私,不敢随便开口,此时乘着酒兴还是说了。
“忘了告诉你了,他们兄妹都在矿厂上班,中午是不回家的。下午我们到厂里就能见到他们了”。大嫂说。
“大哥,大嫂,为啥村子里的房子都是新的,而且家家的房屋结构都差不多,我真的认不出自己的家了”。郑秀文又向哥嫂提出了一个疑问。
“说来话长,你下午去矿厂看了后,我们晚上再慢慢聊”。大哥说。
“明达老弟,认识你们非常高兴,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闵志杰说。
“大哥,再次谢谢你一路上对我小妹的照顾,这是小妹的车费,请你收好”。郑明达边说边把一叠十元大钞递给闵志杰。
“小意思,千万不要这样,缘分才让我们碰到了一起,你这样做,就显得我是来家里拿车费的”。闵志杰推开郑明达递过来的钱。
“大哥,常言道:‘财上分明大丈夫’,小妹说好跟你借的,这钱你理应收好。否则,我们不好意思”。郑明达又把钱递给闵志杰。
“恭敬不如从令,既然这样说,我就收起了”。闵志杰在郑明达的坚持下,还是把钱收了。
闵志杰告别了郑秀文姑嫂,在郑明达的陪送下回到了距铁头村三十多公里外的闵家岭村。
一次车站邂逅相遇,让他结识了一对知恩图报的兄妹,也让他后来的命运发生了转变。
人啊,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又有这个能力,不妨伸出援助之手,既帮了别人也有可能帮了你自己!正所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欲知郑秀文以后的命运又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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