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清湖第四期】周仲富的泥塑人生

城区文联

周仲富的泥塑人生

吴 琼

非遗名片：捷胜泥塑

泥塑也称“彩塑”，是我国民间著名的传统工艺之一。捷胜泥塑历史悠久，历来是海陆丰传统手工艺的典型代表。以简朴、夸张、传神为特点，将雕、塑、捏、贴、刻、印、彩等艺术表现手法有机结合，制作具有本土文化和地方特色的传统工艺。

在广东汕尾捷胜镇，有位叫周仲富的老人玩了一辈子泥巴，玩出了大名堂：他创作的庙堂神佛造像、小玩意、土叽咕，神话传说人物泥塑以及海陆丰戏剧脸谱等作品，惟妙惟肖、形神兼备，深受社会各界认可和赞扬，先后荣膺国家高级工艺美术师、广东省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广东非物质文化遗产捷胜泥塑代表性传承人等多项头衔。50多年来，他孜孜不倦地坚守民间雕塑艺术，不断探索创新、辛勤耕耘，把捷胜泥塑推向了全球各地，让更多人知道捷胜，欣赏到中国民间雕塑艺术之美。

艺术兴趣浓厚

自明代以来，岭南地区各种庙会盛行。在庙会上，用泥土捏成的小玩意（俗称“土公仔”）颇受欢迎，赶庙会者无不喜欢买上几个，在神前监烟后作为祈愿平安的吉祥物送给孩子。久而久之，这些多姿多彩的“泥公仔”便成了庙会卖点极高的泥塑品。专门制作这一工艺品的泥塑艺人便应运而生，并由此逐渐发展成为制作神佛造像和历史、戏曲、神话传说人物塑像的工艺。及至明清时期，佛、道和多神崇拜信仰的日渐兴起及伴随而生的佛寺、道观、庙堂的日益增加，促使泥塑造像的需求量加大，同时，也促进了泥塑艺人工艺水平的提高。泥塑这一制作工艺在捷胜镇绳绳相继，代代相传，捷胜成了远近闻名的泥塑之乡。

周仲富年少时体弱家贫，父亲见他沉静，便给他一碗水和一支毛笔，让他在铺土砖的地板上涂鸦。除了写字，他还喜欢看叔叔捏泥公仔，从好奇到爱好，他跟着叔叔学着捏了许多泥人。彼时的捷胜镇，不少人靠着泥塑的手艺养家糊口，周仲富的祖辈也是其中之一。从叔叔那里，周仲富学到了泥塑的许多知识，比如传统泥塑造像的口诀，代代相传的粉本以及粗胚造型，批揉雕琢、搭鼻开眼、博彩装饰等技艺的诀窍。可惜，没等周仲富的泥塑手艺派上用场，文革开始了，十年浩劫，传统文化几于粪土，他所学的只好束之高阁。上世纪60年代，周仲富到二轻系统工艺社从事油印和篆刻印章的工作，远离了自己所好，但因此积累了不少其他艺术门类的知识。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上世纪80年代初，捷胜西门有供奉华光爷的“琼花宫”是改革开放后最先恢复的一座神庙。庙里已毁的几尊神像要按原貌重新造像，但找不到师傅。村理事想到了周仲富，认为泥塑世家子弟应有传承手艺。周仲富起先不敢应承，毕竟儿时捏泥公仔纯粹是玩，制作庄严的大神像可不是闹着玩。无奈村理事再三延请，碍于邻里情面接了下来。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周仲富终于努力完成了这组泥塑造像，得到了乡亲们的赞许。从此以后，便激发了周仲富压抑多年的创作热情，他毅然重拾老祖宗传下来的这门手艺。随着改革开放后民俗文化的复兴，各地大小型寺庙等古建筑得以修复，原被毁掉的各种神佛像，都需修复。得此天时地利，捷胜泥塑工艺再次兴起，周仲富等泥塑艺人纷纷应邀到各地寺庙施展泥塑才艺。如今，海陆丰乃至粤东地区的神佛造像，多数出自捷胜泥塑工匠之手，其中就有不少是周仲富的手笔。还有远在海外的潮籍侨胞慕名而来，邀请周仲富到东南亚一带庙堂造像，捷胜泥塑的声名远播海外。

艺术理念与时俱进

捷胜泥塑历史上以庙堂造像见长，周仲富继承和发扬了这一特色。从事泥塑艺术50多年，周仲富的庙堂造像创作数量众多，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汕尾凤山祖庙妈祖及诸神像的创作，这组作品也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他的艺术风格和理念。

  1994年，汕尾凤山祖庙理事会聘请周仲富雕塑凤山祖庙妈祖及诸神像。妈祖是我国沿海各省和日本、东南亚诸国顶礼膜拜了逾千年的海神，有关她的传说家喻户晓，她的形象深入民心。如何塑造一个让不同地域、不同阶层、不同资质的信众共同心仪的偶像？如何解决妈祖年龄与相貌，入世与超凡的矛盾？相传妈祖林默未满三十而殁，英年羽化，分明是一个青年女子的丰姿；可是她入祀千载，恩威并重，万民崇仰，又应该是德高望重的尊长。为此，周仲富搜集和借鉴了大量的文史资料和图像，根据自己的学养和体会，结合基址的山峦、殿宇、人文等环境氛围，创作了本尊4.7米的妈祖主尊塑像。本尊妈祖像在继承传统型制和借鉴汉唐宗教造像的基础上，融入了浓厚的时代特征：妈祖面庞微俯，凤眼凝注，丰神秀逸，雍容含笑，展现其“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心怀以及女性慈惠、温良的天赋。

  汕尾凤山祖庙妈祖像开光后受到各界人士的赞赏，得到著名专家、教授的颇高评价。厦门美术学院李维祀教授（凤山妈祖石像设计者）说:“周仲富的泥塑像，神情逼真，手法大度，关键部位表现清新细致，是自学成才的民间艺术家。”南京美术学院教授则评价说：“凤山泥塑群像的艺术足以媲美学院派作品，能在较强的写实基础上适度夸张变化，突出其典雅、逼真、传神的艺术境界。”

  一尊尊形象各异、神形兼备的泥塑造像在周仲富手中诞生，在收获潮水般赞誉的同时，他的艺术理念也日臻成熟起来。2009年在汕尾市区关帝庙造像的创作中，周仲富运用个人艺术个性和造型手法，充分表现了汕尾的本土文化和地方特色。比如：关公面貌的戏剧脸谱要素；周仓突眼虬须，勇猛无畏；雷神的鹰鼻尖喙，疾恶如仇；福德的敦厚恢谐，和蔼可亲……无不渗透着浓厚的本土文化色彩和传统的审美标准。为了追求真、善、美的充分体现，为了追求形、神、气的融合贯通，他对每一尊造像都经过多次修改，精益求精。在这一过程中，周仲富益发感受到传统雕塑技艺的博大精深和现代造型手法的合理确当。他总结说：“造像对结构、比例、动态的表现，远比装饰敷彩重要；对环境气场和人文精神的营造，远比精雕细琢重要。”创作传世之作是光荣而艰辛的，当时的周仲富已年逾花甲，却起早摸黑爬高上低地连续工作8个月，如今回忆起来，他还甘之如饴：“这是一次再学习、再领悟的机会。让我尝到了‘博观约取、厚积薄发’的惬意。”

艺术创作厚积薄发

艺术之路永无止境。周仲富的艺术成就，缘于他对艺术的不懈追求，也与他善于乐于汲取民间艺术营养是分不开的。周仲富是位精通民间艺术的“多面手”，除了泥塑，他在古建筑、嵌硗、贝雕、木雕、诗词、绘画、书法、摄影、篆刻、戏剧面谱、园艺等方面也有较高的造诣。这从他自己设计建造的“莲园”就可见一斑。全园以莲为主题，有“园”有“屋”，园中莲池假山分布其间，一尊观音塑像在莲池里升腾而起，塑像通身洁白，面目慈祥，手持银瓶，脚踩莲花，韵味无穷。周仲富介绍说这是他早期的泥塑作品。莲池正对着一座两层小楼，顶层为居家之用，底层中间为会客室，墙上挂着荷花图及咏荷诗。墙角，他创作的《飞天》面容秀美、体态婀娜、衣袂飘然、洒脱灵动，让人眼前一亮。初冬时节，整个“莲园”看起来有些萧瑟，却仍掩不住意趣盎然。

  《飞天》的创作，要追溯到30多年前，周仲富去外地，偶然在一本挂历上看到了“飞天”的形象，他觉得太美了，回家后就揣摩着用泥塑把“飞天”表现出来。这可是个大胆的创意。因为“飞天”形象中舞动的飘带是悬空的，传统泥塑很难呈现这样动态的效果。周仲富从材料上下手，终于把画中的“飞天”捏活了。《飞天》也一飞冲天，一举荣获“王子杯”海峡两岸大赛铜奖，并被广东省文化厅收藏陈列。此外，他的泥塑作品《观音》和泥塑纸扎书画作品《海陆丰戏剧脸谱》分别获第二、三、四届广东省民间工艺精品展银奖。泥塑作品《脸谱》获首届广东省泥人节优秀奖。很多雕塑作品被深圳、香港、澳门、台湾、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的文化机构或个人收藏。2009年，他的艺术创作事迹，被广东省政协文史委、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和南方卫视联合录制的大型纪录片收入其中，还在其制作的画册《世纪传承——广东省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的故事》中占有一席之地。

艺术传承不遗余力

  古人说，立德立言立行，是为三不朽。与以往的民间艺人不同，周仲富十分重视泥塑等传统手工艺的文字整理工作，这些年，他不辞劳苦，为当地政府编撰《捷胜志》、《海陆丰历史文化丛书》等贡献力量。他主编的《海陆丰历史文化丛书》工艺美术卷大约43万字，介绍了海陆丰（汕尾市）丰富多彩的民间传统工艺美术，以图文形式描述了独具地方特色的古民居建筑工艺、寺庙祠堂建筑工艺、雕塑工艺、书法艺术、手工艺及其制品，展现了海陆丰人民的聪明才智及对艺术的追求与贡献。周仲富告诉笔者，过去工艺美术主要依赖口耳相传，留世的文字资料很少，从业者也越来越少，是亟需抢救的民族文化遗产。从2009年开始，他便深入到海陆丰各地，走访偏远地区寻找民间手工艺人，通过攀谈访问挖掘珍贵的史料。“有些老艺人轻易不开口，我多次上门攀谈，许多民间手工艺我也有所涉猎，知道一二，所以后来也就敞开心扉跟我说了其中的门道。”历经四年艰辛，才得以成书，丛书出版后，颇受社会好评，尤其是工艺美术卷被认为是填补了海陆丰工艺美术史料方面的空白。

  被评为“广东非物质文化遗产捷胜泥塑代表性传承人”以来，周仲富自感肩上责任重大，他把工作的重心逐渐转移到泥塑技艺的普及和推广。笔者了解到，近几年，周仲富带领其子贵舟、贵彤多次走进校园，讲述捷胜泥塑的历史沿革，手把手传授泥塑技艺，培养学生对传统文化、传统手工艺的兴趣爱好。让学生们从小就感受本土文化的魅力，从而进一步推动传统文化艺术的传承与发展。目前，他已走进汕尾市的多所校园，并在捷胜镇中心小学开设了少年宫第二课堂，期望让老祖宗的这门手工艺在孩子们手上继续传下去。

近年来各级政府对文化、尤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让周仲富看到了民间手工艺的希望。他跟泥巴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从最初的玩泥巴到如今成为非遗泥塑代表性传承人，他内心是欣慰的、愉悦的，他从泥塑中尝到了创作的快乐，也凭一身手艺收获了鲜花和掌声。

  周仲富在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获得了具有丰富内涵的艺术生命。他的艺术追求坚守民间文化本色，开辟创新之路。他的作品充分表达了民间文化艺术的各种语言、意韵，彰显了独特形态、神韵和活力，为传承和弘扬民间文化艺术作出了贡献。祝愿周仲富，掬中国民间文化艺术取之不尽之灵泉浇灌，让捷胜泥塑艺术之花越开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