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岁月(8) 五、衡阳夜遁 永兴地处湖南来水之傍,耒水经耒阳而入衡阳,与湘江汇合,故来耒水是湘江的支流,也即是湘江的上游。永兴是平洋地区,南临水,帆樯云集,商业繁盛,行人如织,市面相当热闹。 永兴县既无国民党驻军,也无民团与我们对抗,好象是一中立城市,我军与永兴县政府似乎两不相犯。但永兴县的监狱里,却禁闭着许多当地的革命工作者。于是黄强同志就命我带了八名同学,跟他到永兴县政府去放监犯。原来我指挥部到达永兴不久,就得到当地革命工作人员家属的投诉,故有此一行动。我们在永兴放出十余名革命工作者,内有两位女同志。 我军到达永兴后,中央派来联络的特派员任卓宣也到了永兴,与我们会合。任卓宣原名叶青,是一文人,曾任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长,后在一九二八年叛变。听说他后来组织一个“青锋社”刊物,极力破坏革命,反共最烈。 任卓宣到来后,上级同志们皆喜气洋溢,连吴总指挥也一改以往沉默寡言的态度,我们则如喜从天降,额手称庆,足见任卓宣的到来,对我们实不啻雪中送炭。于是黄强同志即调我去当他的临时卫兵。我换上驳壳枪,全副武装,打扮得整整齐齐,经常追随任卓宣左右,以保护他的安全。此时正当盛暑,天气很热,但任卓宣却头戴毡帽,身穿灰布长衫,脚踏薄底布鞋,俨然一个绅士。 任卓宣把我军改编为一个团,以吴振民同志为团长,于鲲同志为副团长,黄强为参谋,划归中央第十三军统制。据说第十三军军长是陈嘉佑,我们队伍的名称改变了,但并未改为营连排编制。 任卓宣来时,已与衡阳、耒阳两地驻军洽妥,准许我军由水路通过,但不许我军在耒阳、衡阳两地宿驻。因此我军就在永兴备足粮食,雇了十余艘大篷船,在永兴江边落船,启橹扬帆开赴耒阳。 耒阳地处耒水之南,城依耒水而立,由河床上望,城墙巍峨高耸,屹立于耒水江边,颇为壮观。我军船队进抵耒阳城下,船头上红旗招展,战士们多昂立在船头甲板上,威风凛凛。大家高兴起来,不约而同地唱起国际歌,歌声卷入阳城,引起上千群众出来观看,拍掌欢迎,我们也报以热烈掌声。 我军安然通过耒阳,顺流而下,向衡阳进发。耒水至此,已越来越大,而且尽是黄泥水,只见黄色浪花翻腾,波滔汹涌,水深不可测,令人望而生畏。是日中午,将抵衡阳近郊,团部下令停止前进,船队靠右岸江边抛锚停泊。时值夏末秋初,天朗气清,骄阳似火。我军大部份战士皆来自沿海地区,素习水性,多是游泳健将,今见此滔滔巨江,汪汪大水,怎肯放过此难逢之玩水机会,于是各皆兴高采烈除衣下水。一人纵身江中,百十人随之,登时大江之中,人头涌涌,水花与日晕相晖映,蛙式与自由式争雄,喜凌波而逐影,惊破浪以追踪,彼起此落,捷如腾蛟,你潜我浮,矫若游龙,百艺尽出,兴味无穷。遥观浪花飞溅,波光接天,欢笑之声不绝,谐谑之话连篇。 不料乐极生悲,忽听得“ ”的一声,有一高大人影纵身入水中,被浪花一卷不见了。顿使大家不胜惊讶,相顾失色,旋即相继潜入深水援救,连船工舵手也皆跳下江中打捞,扰扯多时,踪迹杳然,这位战士遂葬身于大江之中。原来这是一位在桂东入伍之新战士,生长于桂东山区,从未见过江河,不知水之厉害,今见大家在江中游泳如履平地,以为很好玩,就见样学样纵身跳入江中,致遭没顶。一人丧身,众皆酸楚。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顿令我心怀起伏,禁不住黯然神伤。 果然,到了当晚午夜,坏消息就到来了。大概是七月十八日,我军正在衡阳近郊休憩,准备于翌日通过衡阳直抵武汉。可是,到了夜半之际,突接紧急情报:“武汉分共,汪精卫、唐生智等反共投蒋”。这一晴天霹雳的坏消息,震慑得我们六神无主,皆感到穷途末路,一线之希望都没有了。于是大家仓惶舍舟登岸,沿来水之旁急行军,向永兴方面回撤。我们别无他途,惟有撤回汝城再作计较。在急促行军中,遥见沿途尽是黄泥山,可说有山皆赤,所流出来之山溪水,尽是黄泥水,天热口干难耐,想找点清水解渴,竟如登天之难。有时经过路旁农村,向农妇讨些水来解渴,但她们捧出来的也是混浊的黄泥水,使你无法下咽。好在这里一带盛产西瓜,到处都种有大亩田大块地的西瓜,而这里农民种西瓜,目的不在瓜而在瓜子。给农民一个铜板,他就会摘个西瓜给我们,但要把瓜子取出还他。西瓜清甜而解渴,一吃下去,沁入心脾,顿觉神清气爽,干渴全消。有时遇见西瓜,但又无农民在场,我们又渴得要命,那就只好偷买,把农民的西瓜摘下来,放回一个铜仙在瓜头里给他们。 我们由衡阳急行军,日夜兼程,足足经六昼夜之长途跋涉始回到汝城。至是心始稍安,但皆已筋疲力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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