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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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微光》

        踏上从惠州回汕尾的顺风车，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在最初的时刻，只是一个单纯的交通工具，承载着我从一个地点奔赴另一个地点。然而，随着车轮的滚动，它渐渐演变成了一个充满故事的舞台，一个见证人生起伏的独特天地。

        司机师傅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微胖身材，皮肤黝黑，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他剪着平头，也能看清耳际的白发。一双眼睛不大，但却透着坚毅和沧桑，仿佛经历过无数的风雨。从启程开始，他就一路话语不断。他的声音在车内回荡，从谈论今日的天气，到描绘沿途的风景，每一个话题都像是他抛出的橄榄枝，试图与我建立起某种连接。

        原以为他只是为求好评或多些客源，毕竟在这忙碌的世间，每个人似乎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盘算着。人们总是在寻找着各种途径，去获取更多的认可和回报，这似乎是一种生存的本能。然而，临近高速出口，他却踌躇许久，那犹豫的模样如同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安和纠结，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终于，他似下了极大决心般开口：“您能不能帮我付一下 82 元高速费呢？我想把手机里的钱留着加油，怕不够了。”言罢，他的手不停摩挲着方向盘，神色局促，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着大人的裁决。

         车内气氛一时凝滞，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发动机的轻微轰鸣声在提醒着我们，车子还在前行。片刻后，我替他付了费用，一则是出于同情，二则也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在这个小小的举动之后，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他的人生故事，等待着我去聆听和感受。

        在随后的闲聊中，我渐渐走进了他的人生。他已 38 岁，这个年纪，本该是事业稳定、家庭幸福的时候，可他的脸上却写满了疲惫与无奈。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那一道道皱纹，仿佛是生活刻下的印记，记录着他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他曾是服装设计师，那些日日夜夜对着电脑屏幕的时光，本以为能换来安稳的生活，却无奈收入微薄。在设计的世界里，他曾挥洒着自己的创意和汗水，每一个线条、每一种色彩，都是他用心雕琢的作品。然而，现实却总是那么残酷，无论他多么努力，那份微薄的收入始终无法满足生活的需求。

        在生活的重压下，他毅然选择辞职创业，怀着满腔的热情与憧憬，渴望为自己和家人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那是一种勇敢的决定，是对命运的挑战，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最开始，他开了一家卤粉店，精心挑选食材，用心调制每一碗卤粉的味道。他想象着店铺里坐满了食客，人们品尝着他的卤粉，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刚好碰到疫情，店铺门可罗雀，不多的存款很快赔光。那曾经充满希望的小店，如今成了他心中的一道伤疤。每一个冷清的日子，每一碗无人问津的卤粉，都是对他梦想的打击。

        但他并未放弃，后来又开始摆摊，甚至为了摆摊还专门花 6800 元学了技术。那些日子，他起早贪黑，在喧嚣的街头努力叫卖，只为了能多挣一些钱。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升起，他就已经开始准备，搬运货物、摆放摊位，一切都亲力亲为。夜晚的灯火阑珊中，他依然坚守着，期待着最后一位顾客的光顾。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摆了三个多月，学费都没挣回来。妻子开始念叨，让他找个踏实工作，言语中虽有埋怨，但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担忧。她看着家中的经济状况日益紧张，心中的焦虑也与日俱增。她希望丈夫能够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给家庭带来一份保障。而他，在妻子的念叨中，心中满是委屈与无奈，那是一种努力过后却看不到希望的苦涩。

        他说本也想好好找份工作，可四处寻觅后才发现，很多公司连 35 岁以下的都不要了。这个社会似乎对年龄有着严格的界限，将他这样的人拒之门外。他感到自己仿佛被世界遗忘了，曾经的经验和技能在年龄的面前变得微不足道。孩子又即将去私立中学读书，一年好几万学费，那沉重的负担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社会淘汰，不羡慕有钱人，只恨自己，言语间尽显卑微与伤感。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他渴望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却发现自己在现实面前如此无力。

        听着他的故事，我心中也泛起阵阵涟漪，因为自己也身处相似之境，同样在生活的浪潮中挣扎，无法以成功者的姿态为他指引前路。我理解他的无奈，明白他的委屈，因为我也在生活中经历着自己的困难和挑战。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努力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渴望着一丝温暖和希望。

        气氛尴尬之时，一阵欢快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连着蓝牙，我听到电话那头一家四口要包他的车回广州。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芒，那是一种久违的喜悦，仿佛黑暗中的一道曙光。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角的皱纹也似乎舒展开来。一边与对方确定碰头地点，一边放肆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温暖而明亮。阴霾瞬间消散，身子似也微微颤抖，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窗外霓虹灯透过玻璃映在他的脸颊，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位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再三确认自己榜上有名时的欣喜若狂。

        此刻，我忽然觉得他或许并不需要我的安慰。我们就像这旅途中的行者，会有失落、迷茫，会被生活的石子绊倒，但也总能在不经意间寻得一丝微光。那微光，或许是一个电话，或许是一份希望，它让我们继续勇敢前行。他如此普通，有着自己的委屈与骄傲，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在生活中努力前行的人的缩影。在这漫长的人生路上，我们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束光，照亮前行的方向。

       也许未来依旧充满不确定性，但只要有那一点点的希望，我们就能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就像这司机师傅，在困境中依然能找到坚持的力量，用自己的坚强书写着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生故事。他的故事让我明白，生活虽然艰难，但我们不能放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无论遭遇多少挫折，我们都要相信，在某个角落，总有一束光在等待着我们。这束光或许微弱，但它足以温暖我们的心灵，给予我们继续前行的动力。

        当车子缓缓停下，我走下车，回首望着那辆车和司机师傅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感慨。这一段旅途，不仅仅是空间上的移动，更是一次心灵的触动。我带着他的故事，继续踏上自己的人生之路，心中多了一份坚定和勇气。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在努力地生活着，他们的坚持和勇气，将成为我前进的动力。

文/图    松涛

2024年8月25日